來髮廊、畫廊、書店、咖啡館、住家看戲!近年不少台灣小劇場盛行在非劇場空間演「小戲」,本刊今天帶你走入親密的小戲世界,迎向小劇場的新時代氛圍。
走進公館「小地方」小酒館2樓,2坪空間已撤去桌椅,布置成房間樣貌。15名觀眾緊挨著席地等待,只見靜坐桌前摺衣的劇場人藍貝芝,忽地外傭Anna上身,講起菲式中文,開始帶觀眾遊走她小小的世界,呈現她寄人籬下的鄉愁、戀愛的酸甜、與遭凌虐的辛酸……
表演 在觀眾鼻尖前
這是藍貝芝上月的一人多角戲「無枝nostalgia」。狹小空間裡,藍貝芝幾乎是在觀眾鼻尖前演出,讓觀眾清楚看到移工的無奈。因迫近而放大的情緒,讓不少觀眾當下流淚,呼應了藍貝芝堅持的,「這戲不適合在其他劇場演。得要是這麼小的空間,才像是許多Anna在台灣雇主家中擁有的區域。」
藍貝芝的小戲,是台灣小劇場近年盛行在非劇場空間演出的典型。從上周甫落幕的台北藝穗節、去年在團長住家演出的再拒劇團聯展「居+」、到飛人集社10月起跑的「超親密小戲節」…劇場界正掀起在小空間「營造觀眾全新觀賞體驗」的旋風。
台北藝穗節節目組經理王惠娟指出,藝穗節從前年開始尋找非劇場空間演出,動機來自愛丁堡藝穗節、澳門藝穗節。這些同樣供給年輕、實驗團隊舞台的戲劇嘉年華,積極發掘意想不到的演出場所,台北藝穗節則期待做到「讓民眾在一般生活空間也可看到演出」。
例如今年新增的演出地點We2-Square髮廊,原本面對鏡子的客人座椅,整排反轉過來面向通道,而通道即是舞台;演員就在兩排觀眾近密夾視下,於窄小通道演出男女主角的愛恨情仇,近到「簡直可看到毛細孔」。
省時省錢 激發創意
這不僅對觀眾是全新體驗,對創作團隊也有絕佳好處。王惠娟笑說,光從現實面看,這能省成本、省時間,一般團隊若租正式劇場,從裝台到拆台至少3天,但在咖啡館等地,頂多只能調調現有燈光,3、4個小時就可完成演出並恢復場地。
更重要的,是激發團隊創意。身兼藝穗中心主持人的藍貝芝指出,相對於小劇場和社運蓬勃發展的1980、1990年代初,近年社運銳減,劇場人從政治探索轉向美學探索。建構新的美學,成了劇場人共同挑戰。
開拓新演出空間,因此是可能性之一。藍貝芝認為,劇場人儘管資源仍缺乏,卻已從90年代解嚴後的虛無狂歡,回到生活空間中的現實,如何利用現有資源「殺出一條生路」,考驗各人本事。
城市導遊 更具想像
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9月23日起演出的「睡不著的歌」,就刻意挑師大Insomnia咖啡館上演。製作人項惟怡表示,莫比斯向來具有「環境劇場」特色,重視空間運用。這齣發生在咖啡館的劇,情商好友借出店面,邀觀眾看男女主角在咖啡館中現身說法,也挑戰觀眾視線隨主角遊走的非鏡框式舞台演出。
靈感來自荷蘭德瑞克市國際偶戲節「小戲演出」的超親密小戲節,更沿用荷蘭形式,設計「在3個鄰近的非劇場空間各看20分鐘小戲」的型態。他們在公館、師大、永康商圈各找家小店,例如永康街的青康藏書房、學校咖啡、東家畫廊等,讓25名觀眾在一家店看完2分鐘小戲,徐徐走到下一家繼續看。
劇評人鴻鴻認為,如此型態有如「更有想像力的私密城市導遊」;飛人集社團長石佩玉則笑說,這其實飽含偷窺樂趣,觀眾在看戲時,也發現從未去過的小店,比如師大沒招牌的「祕密髮廊」,「在一般劇場演出,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,我們想呈現有機的生活感,讓走到下家店的路程,也成為整體觀賞經驗一部分。」
全新感官 凝聚美學
超親密小戲節還結合物件與偶戲。如美國的洛夫,結合錄影影像和現場影偶,讓hi-tech的超大真實女人影像和low-tech小紙偶對話;台灣的曾彥婷和黃思農,打造連人偶都沒有的劇場,讓吹風機、躺椅等物件說話。
這些在非劇場空間的親密小戲,正為觀眾開創全新經驗,也凝聚新的劇場美學。藍貝芝認為,這或許顯示劇場在各種反叛、實驗後,又回到人身上。還沒體驗過演員和觀眾擠在一起的「小」劇場嗎?下次走進咖啡館,不妨先問問有沒有演出。
表演空間 相當難尋
尋找非劇場空間演出相當不易。石佩玉坦言,為尋找超親密小戲節演出地點,每個區域至少走訪8、9家店,但有的店因演出時段逢周末,認為影響營收而婉拒;也有店因處於住商混合區,擔憂吵雜影響住戶觀感,只得抱歉。
更大的問題是演出單位與店面溝通問題。台北藝穗節節目組經理王惠娟指出,部分團隊不夠尊重演出場地,「把方便當隨便」,忽略自己僅能借用他人營業時間演出。
曾有團隊搬道具時,破壞場地大門,卻無人認帳;還有人把店家精緻古甕當垃圾桶;這次也有團隊宣稱「我們是藝穗節單位」,十幾人在演出地營業時間大搖大擺上門討論,嚴重影響店面秩序。
演出場所適法性也經費力協調。王惠娟指出,非演出空間等若有表演,都要另請營業執照,還得通過消防安全等檢查,藝穗節去年底因此遭文建會查核。後經各單位開會討論,達成特殊活動「可依文創法的精神自主管理」的共識,今年藝穗節才能繼續發揮想像力。
小戲 中產階級樂趣
台灣小劇場在非劇場空間小型演出,早在1980、1990年代就不少見,例如河左岸、臨界點劇團等,紅極一時的甜蜜蜜咖啡館,還成為另類實驗演出的重鎮。然而時代改變,演出意義也轉變,劇評家鴻鴻認為,早年劇團在體制外「占地為王」、不經審查演出,批判意味較重,如今許多小戲則著重「文藝青年、中產階級的生活樂趣」。
超親密小戲策畫人石佩玉指出,相對於早期劇場,「我們更思考觀眾要的是什麼」。早期劇場著重反體制,他們則非基於「不可以、不能、不夠」,而是直接從美學出發,開創新型體驗。
紐約從1992年舉辦的「偉大小工程(Great Small Works)」玩具偶戲節,就給劇場人許多啟發。該節在玩具劇場博物館的演出,邀請5到6支團隊在不同角落,同時演出5分鐘小戲給10人內觀眾觀賞,許多藝術家甚至以身體為舞台:例如在頭部蓋房子,以表情與眼神指引觀眾跟著演員視線看表演;或把偶台設在演員口中,在在讓人驚嘆「好個小世界」。
【2010-09-19/聯合報/D2版/文化廣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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